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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ePissenlitXIX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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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e Pissenlit XIX

“哦哦,好啊.........什麽?”錫西睜大了眼睛,“等等,您、您想去王城?!”

“嗯。”伽菈撿起一個布袋,倒光了裏面最後的青豆,蓋上鍋蓋。

鍋子不知為何不滿地原地跳了一下。

“我想沿著森林大道,往去墜星之野的方向走,看看森林南面和森林之門外面的情況怎麽樣了。然後,我們再小小地穿過曠野,去優頓王城門口看上小小的一眼,最好——我是說最好,咱們還能去上一趟集市!”

熱騰騰的白氣從鍋蓋的縫隙之間噴湧出來,伽菈揭開,俯身嗅了嗅,便把勺柄和陶碗都交給了錫西。小地精靈巧地攀上高腳凳,一勺一勺地把這鍋什錦蔬菜魚湯盛進碗裏。

“因為那位閣下嗎?嘿嘿,雖然只有一面之緣,但是我對那位閣下挺有好感的。”錫西說。

“這樣嗎?那我建議你去和那條黑龍交流一下心得。”伽菈說。

“誒呀,魔女閣下,我可是真心的!”

聞言,伽菈面無表情地從鼻子裏冷哼出了一聲。

錫西眨了眨天真無邪的大眼睛:“?”

“好吧,我承認在和他接觸的前一百年,還是挺討人喜歡的。”

“真好啊!”錫西說,“我就知道!”

於是他又被伽菈瞪了一眼。

“我分完湯了。”錫西從高腳凳上跳下來,“我現在就把這些湯端出去招呼大家吃飯!然後..........呃,然後,我想我還是先跟那條黑龍躺在一起好了。”

說完,他便把長木碟頂在頭上,一溜煙地跑了出去。

森林中心就這樣陽光明媚了好幾日。

這些天,地精們已經完全熟悉了這裏的生活,跟著波姬爾種田,除草,照料花朵。矮人們也時不時來蹭飯,幫忙修築農場的籬笆,補窗戶。老托比借助在矮人的家裏,完善他的大作。

農場裏面的作物竟然都長出來了。

看起來,森林中心的危機,確實暫時解除了。

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,伽菈推開小屋的門。

吱呀一聲,腳下,蒲公英的金黃色花朵正圍著臺階生長。

她走到了吃飯的長桌彩棚下。

穿著灰色巫師袍的人影還在那裏埋頭苦寫,口中念念有詞。

“老托比。”伽菈說,“你在這兒啊。”

然後他並沒有理睬,似乎完全沈浸進了屬於自己的世界。灰白的發絲和胡子堪堪隨著書寫的動作顫動,臉上的神情則是全心全意的熱忱。

於是伽菈就坐到了他的對面,盯著這個流浪巫師書寫的動作。

此前的相遇中,他總是在旅途的路上記錄個不停,現在依舊如此。按照學者的習慣,無論是旅程的開始之前,過程中,還是結束之後,總是有很多文字需要記錄,很多觀點需要梳理。老托比也是如此。

不過,伽菈這還是第一次在他書寫的時候,盯著他的炭筆和羊皮紙看。

紙卷上依舊空空蕩蕩的,炭筆卻不斷在被消磨,黑色的粉末散進羊皮紙裏,好像把灰塵丟進水中。

他就那樣不停地寫著,一卷又一卷,泛黃的羊皮紙已經塞滿了他的背包。

農場的方向傳來吵吵嚷嚷的唱歌聲,是錫西把波姬爾和勞作的地精族人們都招呼回來了。

“托比先生!”錫西喊道,“是吃飯的時候了!”

老托比如夢初醒般擡起頭,露出笑容:“誒呦,謝謝這位地精老爺。”

說完,他又向伽菈看了一眼:“哦!閣下,您也在這兒呢!”

伽菈並沒有避開他的目光,而是就這樣看著他,並不太在意地接過了錫西遞來的碗。

雖然矮人朋友們現在正在自己的村莊裏面修整,但是這頓飯依舊吃得十分吵鬧,因為這群地精也並不是什麽天性安靜的生靈。它們身形矮小,便跳上桌面,互相用陶碗幹杯,有的還幹脆手挽手跳起舞來。

老托比笑容滿面,鼓掌給他們打著節拍。橙嘴皮原本是飛過來想從各個碗裏搶點午飯吃(不知為何一只夜鶯會對魚肉感興趣),結果誤闖入地精的舞池中心,在十幾雙腳之間閃避,掉了一桌子毛。

伽菈多看了老托比一眼。

如果感知夠敏銳的話,會發現那個老頭的笑容其實有些悲傷。

他就那樣悲傷地投入進地精們快樂的歌舞中,糅合成了慈祥的神情。

至於黑龍阿暮赫克斯,他正在白蠟樹下睡覺。龍總是在睡覺,縱使這裏的地面沒有舒服的黃金和珠寶給它當被褥。

一旦習慣了他的存在,無論是地精、土撥鼠,還是住在白蠟樹上的松鼠傲牙一族們,便都不太在意了。

簡單的魚湯和面包,大家就這樣享受完了陽光明媚的午餐時間。

“就是這樣。”說完去王城的想法之後,伽菈攤開手,“我又想往外走一趟了。”

聽到這個消息,地精們顯得有些慌亂。這也正常,畢竟對於這些地精來說,今天是他們結束在黑暗森林裏流浪的第一天,而現在,屋子的主人就又要離開了。

於是他們紛紛舉起枯瘦的小手,慌張地滿地亂跑了起來。嘴裏還嚷嚷著一些什麽話,大概意思就是表達對自己的前路產生的迷茫。

這種動作非常誇張,似乎只有在一些人類的舞臺戲劇上才能看到。

伽菈:“?”

她看向錫西:“你們族人一直都是這樣的嗎?”

錫西轉了轉眼珠子:“您說得沒錯,魔女閣下,其實非要說的話,我才是個異類呢!”

不過,地精們的情緒很突然,要安慰也非常簡單。

老托比站起身,彎下腰,那些地精的個子差不多到他的小腿,他便像所有人類的仁愛祖父那樣,對著這些地精講起道理來。

在他的宣講下,地精們摸著眼淚同意了。

過了一個鐘,被外派出去的橙嘴皮飛了回來。它的嘴上叼著一個沈甸甸的布袋,以至於它只能被迫低空飛行。

“當啷!”

在飛到花園旁邊的時候,它終於叼不住了,布袋伴隨著金屬的碰撞聲猛地掉下來。

伽菈迅速伸手,牢牢接住。

“嘿呦!”橙嘴皮尖聲抱怨道,“那群矮人可真夠大方的,我差點兒就摔死在半路了!”

“你有把我的原話好好覆述嗎?”伽菈埋頭解開系帶。

“那是當然!”橙嘴皮得意地昂起小腦袋,“我說,餵,你們這些矮人,好吧,我特指的是矮人邦邦力奇,剩下的金幣都去哪兒了?”

“喔喔。”伽菈點頭,“你在說邦邦力奇的時候,有註重咬字的力度嗎?”

“那是當然!我最會學話了!”

“然後他們怎麽說的?”

“他們說,請您在德拉克馬集市買東西的時候,務必記得砍價啊!”

打開布袋,裏面一共裝了十三枚金幣,四十枚銀幣。

市面上通用的硬幣是一種有半個手掌那麽大的小圓餅,重量非常。

這些硬幣上面都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,看起來也是被矮人朋友們荒廢了很久,現在正好能再次派上用場。

“我覺得,咱們也應該學會儲蓄!”錫西說,“雖然我不知道這個詞明確的意思是什麽,但是似乎能讓我們需要用錢的時候就會有錢用。”

老托比笑了兩聲,向他解釋了儲蓄的意思。

“我才不想那麽幹。”伽菈把布袋丟進了背包,“我不儲蓄,這些年還是一直有錢用。”

這回去王城是一個臨時的決定,不過終究還是跟去山谷不是一個性質。不出意外的話,應該不會遇到什麽需要動用魔力的巨大險情。

在小屋閣樓的衣櫥裏,伽菈翻出了一條帶鏤空白色花邊的茶色裙子,一頂亞麻色的系帶帽,還有一雙方便趕路的涼鞋。穿上這些之後,便可以完美地融入進王城。

不過鬥篷還是必不可少的,是居家旅行的必備良品。

盤好頭發,戴上帽子,伽菈走下樓,看見不少小腦袋都擠到了白蠟樹的旁邊,等著跟自己告別。

黑龍阿暮赫克斯很是不滿。它支起身子,居高臨下地問道:“魔女,你是認真的嗎?”

“你在說什麽呢?我一直都很認真啊。”伽菈回答,“你作為一條火龍,幫我看個家很簡單吧?”

阿暮赫克斯楞了一會兒:“呃。”

“我不是在說這個問題。”

“那又怎麽樣。你想抗拒命令嗎?”

它用爪子抓了一回地,不爽地噴了一回鼻息,又重新躺了回去。

土撥鼠老洞客合起前爪:“誒呦,大地神殿保佑,它不會在魔女閣下離開之後就把我們全部都給吃了吧?”

“你真的以為我會對你們感興趣嗎?”阿暮赫克斯閉眼回答,“一群小老鼠。”

“嘿,我不喜歡它說話的態度。”土撥鼠小蟋蟀皺眉道,“就和克倫威爾一樣。”

“你說什麽呢你?”克倫威爾的聲音從白蠟樹的樹枝上頭傳來。

伽菈拍了拍阿暮赫克斯的脖子:“聽話啦。在我這裏躺著,總比在北境雪山下面舒服吧?我的人道主義精神可要比你的那個偏執狂主人強上太多了。”

阿暮赫克斯只是把脖子擰了一個角度避開她的手:“我是龍。”

“嗯——那龍道主義精神?”

“隨便你,魔女。”

臨走,伽菈的背包裏面還收到了很多小禮物。大部分都是地精用草木魔法祝福過的草葉和樹枝之類的,能夠起到少量的治療的作用,還有一些就是單純的象征意義,沒什麽實際上的作用。

橙嘴皮飛上肩頭,錫西則鉆進了伽菈手上挎著的筐裏,露出一個腦袋。

“我們走咯。”伽菈說。

意料之內的,老托比走了過來。

“微光魔女閣下。”他說,“我.........嘿嘿,我倒是沒想到您再次返回王城的日子會這麽早。”

伽菈看著他,笑了笑,伸出手:“拿來吧。”

老托比將自己那塞滿羊皮紙的背包交到伽菈的手上。

然而,背包接觸到指尖的一瞬間,便開始發出光芒。

片刻之後,背包連同裏面的內容物,在光芒中消失了。

“什麽呀?”橙嘴皮楞住了,“什麽呀這是?”

伽菈盯著自己的手掌看了一眼:“說實話,第一天在花園裏面碰見你的時候,我倒是完全沒有往那個方面想。你當時可真是夠狼狽的——雖然現在也是。親愛的米滋捷勒·安切爾森·弗萊明·奧爾德裏奇,你總是這樣,就像任何一個不靠譜的流浪巫師一樣。”

“那麽,您是在什麽時候察覺到的呢?”老托比神情柔和。

“是在追憶山谷的懸崖上,黑湖邊的時候。”伽菈說,“你說,願意為了知識死在山谷之中時。”

聞言,老托比放聲大笑:“多虧了您,現在,我總算又做到了。”

“啊?”錫西雙手抓著草筐邊緣,“什麽又做到了?托比先生?”

“好啦,那麽最後麻煩您一次,請將我的這些知識帶去優頓王城的月輝學院吧。我光靠自己已經做不到了,我的這具身體已經支撐不了啦。”老托比正了正尖頂帽,拿起手杖,“那趟山谷之旅可真夠刺激的,否則我大概還能和您一起再往王城裏面跑一趟呢。”

“你是在怪我?”伽菈抱臂,佯裝不滿。

“我從來不怪罪旅途中的偶然。”老托比說,“而且如果不是跟著您,我恐怕沒有機會親眼見到那樣壯觀的景象。”

“嗯——這還差不多嘛,知道就好。”

“我真希望那些人們能夠對這個世界看得再多一些。”老托比說,“我總是說到做到。”

伽菈抿起嘴,神情變得輕松起來:“你找的時機倒還挺好的。不過,你現在準備往哪兒走?”

“往北邊。”老托比回答,“我想盡可能地往雪山的方向再多走一些。”

沈默片刻,伽菈微微仰起頭,盯著他那雙蒼老的灰藍色瞳孔:“好。我會祝福你的,無論什麽時候。”

“說實話,每一回其實都挺不容易,全新的認知,全新的身體,還有全新的世界。不過,我可從來都沒有感到疲倦,特別是當我..........嘿。”

他笑著,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。

“那麽,親愛的微光魔女閣下,還有我可愛的朋友們!——即使我們認識的時間非常短暫,但是,這仍然是我珍貴的記憶。”

老托比說,“再會了,諸位!”

“不是..........什麽就再會,你要去哪兒啊人類老頭?!”橙嘴皮張開翅膀,“誰能告訴我,你們在說些什麽啊?”

“再會。”伽菈點頭。

說完,老托比便轉過身,拄起手杖,向著銀月湖,還有更北邊的方向走去。

他的身形變得愈發蒼老,愈發佝僂,就像在風中晃動的蠟燭。

緊接著,他的身形開始變得越來越透明。

大家楞楞地看著他,他也就那樣走著。

突然,風中傳來老人悠揚的歌聲。

“道路不停向前走,

世界多廣闊!

越過石頭城,經過藍谷河。

繞過舊紙堆積的宮殿,

跳進陽光未及的山洞。

道路不停向前走,

世界多廣闊!

越過墜星地,經過花園屋。

南邊海洋星辰閃爍,

北邊雪山松林葉落。

等我再次回過神來,

我依舊在不停向前走。

羊皮紙卷寫不盡喲,

世界多廣闊!”

等歌聲結束,老托比便徹底不見了蹤影。

不知是走遠了,還是他的身形已經消失了。

過了好半天,錫西回過神來:“他.........他到底是誰啊?”

伽菈收回目光。

“你們知道——「魔女」的含義吧?”

“那是當然了!”錫西語氣激動起來,“創世之初,從世界的元素根裏誕生的純粹魔力的具象化,是創世神明以自己的形象孕育出來的,可以和祂的其他孩子一起行走在大地上的自由生靈。”

“哦?”伽菈說,“解釋得很好嘛。”

“嘿嘿,我可是您的跟班啊。”

“所以,他更像是一個相對於魔女的..........呃。”伽菈思考道,“有些相似,但是存在的形式又不大一樣的..........”

橙嘴皮:“我知道了——魔男!”

聞言,大家紛紛把目光投向它。

“這也太難聽了吧!”大家批評道。

“他就像人類一樣一輩子又一輩子的活著,總是以一個年老男人的形象出現,然後花個幾年恢覆靈魂的記憶,等這具身體達到了人類的界限,一般是一二十年,也可能久一些,然後他就會死去,然後又再次出現,循環往覆。”伽菈說,“我一般會叫他的靈魂為流浪巫師,不過,魔男聽起來好像也不錯。”

“流浪巫師不是有很多嗎?”錫西問,“尤其是人類王城的附近,到處都是。”

“任何稱呼都會有一個起源啦。”伽菈晃晃手指,“最初,流浪巫師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四個。現在只要是會一丁點魔法的旅行者,都把自己叫做流浪巫師了。希望魔女這個詞可不要出現那種情況。”

“總之,他就是四個流浪巫師中的一個。”伽菈說,“熱衷於旅行和冒險的,喜歡混進人類學院的,總是把得到的知識記錄個不停的流浪巫師。”

“我還是喜歡叫他老托比!”橙嘴皮說。

“等下次你再叫吧。”伽菈攤手,“這種概率還挺高的,我一共遇見過他五次,不過每次都沒能立刻認出來。”

“下次?那得等多久啊?”

“我不知道。五年,十年,五十年?”伽菈搖頭,“不過放心啦,世界雖然很廣闊,但是道路卻是互相連通的,草木枯萎又發芽,離開的人總會再次遇到。”

只是沒想到,老托比會選擇在這種時候把他這輩子的學術成果交給自己,然後離開。

大家還在嘰嘰喳喳地討論著老托比的事情。

伽菈看著他消失的方向:“我們也該走了。”

“走吧!”錫西重新鉆回草筐裏,“咦?這是什麽啊。”

伽菈低下頭,發現筐裏正發著淺紫色的微光。

用指尖撿起來,舉到眼前——

這是一株長著三瓣葉的紫色苜蓿花。

風吹過來,順著脖頸滑到指間。伽菈輕輕松開,苜蓿便隨風飛揚了起來。

那淺紫色的光芒就飄進了花園裏面。

隨後,紫色的小小花瓣散開。

苜蓿那可愛的三瓣葉不斷舒展,然後結成花苞,開出了一朵朵紫色苜蓿花,恰好填補上了死根褪去的空地。

花園的嫩綠色頓時更加充盈,紫苜蓿就那樣小小的擠在風信子和蒲公英之間。

“這是我在與您前往追憶山谷的路上撿到的苜蓿花。在人類的理念中,它往往代表著幸運,這也是我對您的祝福。”

老托比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吹拂的風息中。

“哈哈哈,您的旅途總是要比我更加偉大,不是嗎?”

聲音結束,風息卻沒有停止。

在住客們的驚呼中,花園的紫光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金黃色的光芒。

等光芒消失時,蒲公英的金黃色小花全部變成金色的光點,順著天空散去了。

留下的,則是鋪滿花園泥土的毛茸茸的蒲公英。

白色小傘紛紛被風吹散,像雪花一樣在空中飛舞,隨風向著森林南面,也就是森林大道的方向飛去。

伽菈擡起頭,看著這些毛茸茸的種子從眼前飛過,有的還落在了睫毛上,她笑出聲來。

“嘖。”伽菈戴上鬥篷的帽子,“我感覺到,有人正在對我指手畫腳。”

“誰啊?誰啊?”橙嘴皮問。

“順著這陣風息走,你會知道答案的。”伽菈說,“好啦,朋友們,跟班們,小東西們——這回我們可是真的該走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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